千秋厘看着杜兰芝,看来她对程鹤生倒是真情意,人死之后还念念不忘要将他的双灵讨回,即便要对上修界泰斗六天也不怕。 杜兰芝缓和了下脸,客气地笑道:“也罢,便与师叔各让一步,请师叔归还亡夫一半的双灵,这总可以了吧?” 杜兰芝为了程鹤生也算是忍辱负重了。千秋厘又看向不卿,不卿依然面无表情的,“不可。” 千秋厘不解地看着不卿,这和尚为什么非要扣着人家亡夫的双灵。 便听杜兰芝冷笑一声,“我敬师叔普度众生,却不料师叔的侠义心肠都是装出来的。我好话说尽,师叔偏不松口,我都答应让一半与师叔了,师叔莫不是想要将我亡夫的双灵独享?” 千秋厘双眼一瞠。独……独享? “师叔凭什么独享程鹤生的元灵?”杜兰芝厉声质问。 千秋厘只觉得遍体生寒。 原来,她是要食程鹤生的元灵啊…… 作者有话要说:?晚安~ 第59章 陪我喝 这么凶残的吗?千秋厘觉得自己对上诸天的认识又加深了一层。原来他们不光对素不相干的人冷血残忍, 对自己的手足亲朋甚至人也一样冷血残忍。 这样一想, 越发觉得自己生活的世界实在美好, 与那片土地相比,此地简直就是地狱。心中坚定了要回去的信念,只想快些将事情办成。 不卿宣了声佛号,悲悯地看着杜兰芝,“杜施主, 人不可灭。” 杜兰芝嘲讽地笑道:“师叔别光说别人啊, 师叔自己又何尝有过人?师叔也别装了, 大家都清楚,灵气又在渐渐消失, 过不了多久,整个上诸天便又要回到从前灵气枯竭的局面。程鹤生的双灵能抵得上多少灵气, 师叔难道不是因为觊觎他程鹤生的双灵才用金莲收了去的?” 千秋厘不有些讶异,这上诸天的灵气不是才恢复不久?为何这般不稳定, 总是说没就没了?没了灵气,可否又会发生十几年前的惨剧? “师叔只说吧,今还是不还?”杜兰芝咄咄人。 不卿道:“程家主的元灵早已被我在放归台放归天地, 小僧无法归还。” “放归?”杜兰芝不敢置信地挑眉, 胡冰月也猛地抬起头, 顶着千秋厘那张哭脸看向不卿。千秋厘真的快被她膈应死了。 “你莫诓我!” “小僧从不打诳语。” “你竟然将他……将他放归了!不卿,我敬你德高望重,唤你一声师叔,可你……你未免也欺人太甚!”杜兰芝心疼得扭曲了一张美的脸, 上前一把揪起不卿僧袍的领,“他是我的夫君,便是死后为我所食,他也只会甘之如醴。你有什么资格将他放归!” 千秋厘只觉得这妇人每一句话都是那样令人头皮发麻,在她而言,食人元灵并不是什么残忍的事,而是理所当然。 千秋厘看着不卿,不卿双手垂于两侧,不发一言,任由杜兰芝撒泼。他的面有些过于苍白,尤其是那两瓣,没有什么血,看上去像个失血过多的病人。他站得笔直,稳如磐石,杜兰芝本推搡不动他,只能像个泼妇一般撕扯着他的僧袍。 杜兰芝的撒泼引来了不少和尚,他们都是头一次看到师叔这样狈,面面相觑。 千秋厘觉得她还是看不透不卿这和尚。你以为他慈悲,他却能毫不迟疑地杀戮,你以为他高高在上,他却又时常低到尘埃里,你以为他高傲,他却能对羞辱忍而不发。 杜兰芝打不过不卿也撼动不了他,她拿不卿没辙,干脆一股瘫坐在地上,真像乡野泼妇似的哭闹起来。 杜兰芝的哭闹引来越来越多的和尚,最后就连掌门竹安都惊动了。 千秋厘又看到了那个笑眯眯的老和尚,她还是觉得他很面。老和尚明明笑得那样和蔼,但她就是忍不住脊背发凉的觉,就好像那笑容背后便是一红的蛇信子。 她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? 回过神的时候,才发现自己又被不卿变作了一只小麻雀,停在诸法无用的篱笆上。篱笆上的视野开阔多了,她能够看到诸法无用之外已经围了许多和尚。 杜兰芝见到竹安,立刻跳起来让他为自己做主。 竹安先扫了一眼胡冰月。不知是不是错觉,千秋厘觉得竹安看胡冰月的目光中没有一丝的善意。 竹安宣了声佛号,笑着问杜兰芝道:“施主希望贫僧如何做主?” “程鹤生修炼到如今的境界,费了家族多少人力物力,不卿师叔他擅自将我亡夫元灵放归,让程家的付出都打了水漂。敢问禅师,这笔损失要如何算?” 竹安笑着点头。 “我要的也不过分。”杜兰芝拉过胡冰月,“这是程鹤生生前最疼的女儿,原本程鹤生的一切,包括他的元灵,死后都应该留给冰儿的。既然不卿师叔已将他的元灵放归,自当对冰儿做出补偿。” 竹安笑着问:“那么施主想要师弟如何补偿?” “让他收冰儿为徒。” 千秋厘以为竹安会规劝杜兰芝,没想到竹安转头笑眯眯地问不卿:“师弟怎么看?” 不卿面无表情道:“我不收徒。” 杜兰芝道:“也罢,既然不卿师叔不愿收徒,那收了冰儿做道侣也是一样的。” 千秋厘鸟眼一瞪,差点笑出鸟叫。闹了半天,原来杜兰芝打的是这个主意。 不卿皱眉,不语。 “这也不行,那也不行。天下的好事怕不是要让师叔一人占尽了?”杜兰芝冷笑道,“还是师叔觉得冰儿这张脸不够貌美,配不上师叔?” 胡冰月委屈地看着不卿,他方才不是对她看得目不转睛么?他不是喜自己的脸么? 正纳闷着,忽然不卿又朝她看了过来,他不仅朝她看了过来,还朝她走了过来,目光灼灼,视线始终未曾离开过她的脸。 不卿站在胡冰月面前,白皙修长的手伸向她的脸庞,“不是,这张脸,很美。” 胡冰月羞涩地低下头。 杜兰芝出“我就知道”的笑容。 竹安一副老好人的样子,呵呵地笑,“这就好了嘛,皆大喜,皆大喜。” 听到这句话,千秋厘不由一愣,接着灵光一现,忽然记起来她为什么总是觉得竹安眼了。 她想起小时候,她总和哥哥玩捉藏,可是哥哥总能散出灵识找到她。她很不服,总想躲到一处哥哥的灵识到不了的地方。 二叔曾告诉她,不死城的最底处是一个岩,内有一池滚热的岩浆。那些赤红的岩浆翻滚沸腾,就像一颗跳动着的心脏。二叔说,那里面蕴藏着维系整个东陆的力量。岩之中屏蔽一切灵力,是灵识无法到达的地方。 那,她为了赢过哥哥,铤而走险偷偷跑进了那个岩。她在岩内见到一条白龙…… 父亲和二叔过了几才在岩内找到昏不醒的她,找到她时,心跳都不大有了,二叔为此自责了许多年。他们不死族,若是没有心,命之忧是不会有,可她还小,那时不过七百来岁,若是没有了心,便再也不会长大,永远只能是个小团子。 后来,也不知长辈们想了什么办法,她的心又跳动起来了。 在那岩之中,白龙对她做了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,只记得白龙曾变成个老和尚的模样,对她说过同样的一番话:这就好了嘛,皆大喜。 一样的嗓音,一样的口吻,一样的语气,一样笑眯眯的脸。 忽然听到一声惊呼,将她从回忆中拉了出来。她定眼看去,便看到胡冰月惊慌失措地捂着嘴,不敢相信地看着不卿,她脸上那张假脸没了,恢复成了她原本的脸。 终于不用看着自己的脸做出那扭扭捏捏的形容了,千秋厘长长的松了口气。 不卿那只修长的手已经竖在前,宣了声佛号,“抱歉,小僧觉得这张脸并不适合施主。” “不卿,你,你简直人太甚!”杜兰芝气得七窍生烟。 “元灵放归乃天地之本,小僧不觉有错,更不觉因此而亏欠施主什么。施主若是不依不饶,大可向小僧讨要公道,小僧奉陪便是。”不卿垂着双眸,苍白的双吐出凉淡如水的话语,“至于灵气之事,不必慌张,灵气消减不过是暂时,过不了多久便能恢复。” 不卿软硬兼施地将杜兰芝母女打发了。 等到众人都散去,不卿又将她变了回来,她还陷在当年的回忆中,当年那条白龙是不是就是竹安?他当时对自己做了什么? 回过神来之时已经天黑了,有香味飘进鼻子。 不卿支了个铁架子,在给她烤鱼。他仔仔细细将鱼剔下来,装在一个小盘子里递给她。 千秋厘接过盘子,并没有急着动口,而是扑闪着眼睛看着他,“得配酒才香。” 不卿扇着炭火,不语。 她唉声叹气,将盘子搁在小几上,一只手支着下巴盯着那盘子鱼。 不卿起身出门,过了没多久拿了个酒坛子进来。千秋厘起身,将小几上的两只瓷杯递过去。 “陪我喝。” 不卿接过一只杯子,倒了杯酒,“我不饮酒。” 千秋厘没心没肺地笑,“你怕犯戒?你犯的戒还少吗?” 话一说完,两人都是一愣。 “你坐过来。”千秋厘指指小几对面。 不卿走到她对面跪坐下来,将酒坛子搁在小几上。 千秋厘将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尽,拎起酒坛子,把另一只杯子也倒了酒,缓缓推了过去,大半个身体扑在小几上移到他面前,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,带着酒味儿的气息扑在他面上。 “你知道一个人喝酒叫什么吗?” “什么?” 千秋厘弯笑,“喝闷酒。只有伤心的人才会喝闷酒。我不喜喝闷酒,你真的不陪我喝吗?” 不卿垂下眼,端起酒杯,一饮而尽。一只空酒杯在他修长的指尖转啊转。 “你喝得太快啦!不算不算,这样不算陪我喝,要碰过杯才算的。”千秋厘嘟着,夺过他手中的杯子,与她自己的酒杯并排放了,拎起酒坛子又倒了杯的酒。 千秋厘举起其中一杯酒,“这一杯,敬我。在这无趣的地方陪着同样无趣的你,我可太不容易了。” 不卿拿起酒杯,轻轻碰了上去。 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,烤的鱼吃完了,酒坛子里的酒也喝光了。不卿没有血的脸上都泛起了桃的晕,他睁着一双蒙的眼眸看了千秋厘半晌,头一歪,耷在了小几上。 千秋厘拍拍他的脸,“和尚?” 他闭着眼,一动不动。 千秋厘赶紧盘腿坐好,深一口气,阖上双眼,散出灵识。 她的灵识像一抹烟,飘到了院中。禅院四周是一层透明的结界,醉酒之后,结界会变弱些,身体不能穿过,但灵识却不一定。她朝那结界游去,果然,不费什么力气便穿了过去。 灵识直往六天的议事大殿普等三昧而去。竹安身为掌门,一之中有大半的时间在议事大殿。 诸法无用内,不卿靠在小几上,募地睁开一双清明如水的眼。 作者有话要说:?晚安~ 第60章 万壑清ThONgAdAY.nEt |